六(1/5)

又一场噩梦来临了。

不久后的一个晚上,喝过茶以后,外祖父和我坐下来念诗,外祖母正在洗盘子和碗,雅可夫舅舅突然闯了进来。他一头的乱发和平常倒是没什么两样儿,可是脸色不大对劲。

他既不问安,也不看谁一眼,而是把帽子一扔,挥着双手嚷起来:“爸爸,米希加疯了!他在我那儿吃的饭,可能是多喝了两盅儿,又打桌子又砸碗,把一件染好的毛料子撕成了条条儿,窗户也给砸了下去,没完没了地寻衅我和戈列高里!现在他已往这儿来了,说是要杀了您!您可要小心啊……”

听罢他的话,外祖父用手把自己慢慢地支了起来,脸皱成了一把斧头,眼睛几乎瞪了出来:“听见了没有,老太婆?”他吼着。

“好啊,杀他爹来了,亲生儿子呀!到时候了,到时候了!孩子们……”他独自吼着。

他耸着肩膀在屋子里来回走着,突然他一伸手把门关上了,带上了沉重的门钩,转身向着雅可夫:“你是不是不把沃尔沃拉的嫁妆拿到手不甘心?是不是?拿去吧!”

他在食指和中指间露出大拇指,伸到雅可夫的鼻子尖儿底下——这是轻蔑的表示!雅可夫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。

“爸爸,这可不关我的事啊!”

“关不关你的事你自己最清楚,什么东西!”

外祖母什么也不说,她在忙着把茶杯往柜子里收。

“我,我是来保护你的……”

“好啊,保护我!好极了,谢谢你,好儿子!老太婆,快给这只狐狸一件武器,雅可夫·瓦西里耶夫,你哥哥一冲进来,你就对准他的脑袋打他!”

舅舅躲到角落里去了:“既然不相信我,我就……”

“相信你?”外祖父跺着脚狂吼,“告诉你,不管什么鸡猫狗兔我都相信,可是你,我还要等等看!”

“我知道,是你灌醉了他,是你让他这么干的!很好,你可以动手,打他或打我都行!”

外祖母悄悄对我说:“快,跑到上面的小窗户那儿去,你舅舅米霍亚一露面,你就赶快下来告诉我们!”

受此重任,我感到十分骄傲。我一丝不苟地注视着街道。

尘封土埋的街道上,鹅卵石像一个个肿疱,近处的肿疱大一些,越远越小,一直延伸到了山谷那一边的奥斯特罗日那雅广场,广场上铺着粘土,粘土上有一座监狱。监狱是灰色的,四个角上各有一个岗楼,气势壮观,形态忧郁。

那边还有辛那亚广场,广场的一头是黄色的拘留所和铅灰色的消防瞭望塔。一个值班的救火员,像只挂着铁链子的狗,不停地来回走着。

那边还有一个叫久可夫的臭水坑,那就是外祖母讲过的,有一年冬天,舅舅们曾经把我父亲扔进去的那个水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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